阿斩

尽樽还酹。

【薛晓】《黄粱》

『即有南柯,又怎能少了黄粱。

何处吾心安,何处即为真。』



薛洋趴在棺材边,削尖的下巴就搁在棺沿上,笑着对棺材里躺着的白衣道人道:“你看,把阿箐那小瞎子赶走之后,你正好能睡这里,省的每天打坐,累不累。”

那白衣道人安安静静地躺着,薛洋以为他不会回答了,可那人却轻轻笑了一下:“你惯会算计。”

薛洋闻言先是撇了撇嘴,而后眼珠子一转,撒娇般笑道:“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。”

这下那道人彻底不说话了,只是脸上还带着笑,一动不动地继续躺着。

薛洋觉得逗弄他很好玩,怎么都不腻似的。见他不答话,干脆一伸手,在那人面上摸了一把,脸上的笑贼兮兮的,活像是偷了鸡的黄鼠狼。

棺里那人眼上缠了五指宽的白绫,生生遮住了大半张脸,薛洋看不出他的表情,只能见到他蹙了眉,抿着唇。

“生气了?”

义庄里静悄悄的,没人理薛洋。

“晓星尘!”

“做什么?”

晓星尘不情不愿地开了口,心里好像还在纠结刚刚薛洋摸的那一下。

薛洋生怕他一会儿又不说话了,赶忙认错道:“好了我错了。你起来吧,今天该你买菜了,可别躲懒。”

晓星尘似乎是侧了下头,正对着薛洋道:“我几时躲过?”

薛洋又来了精神,把脸往上凑了凑:“呐,这几天可都是我去的,道长你要讲道理。”

晓星尘无奈:“好吧。”

说是让晓星尘去,可到了出门的时候薛洋却非要跟着。两人并肩走在义城的路上,薛洋一直缠着晓星尘说话,晓星尘只偶尔回上几句,薛洋倒也不介意,依旧是兴高采烈,开心的很。

行到一处摊前,两人站定。晓星尘道:“劳烦,这菜怎么卖?”

那小贩仿佛没听见,还在同旁边的人说笑。晓星尘看起来有些尴尬,薛洋见此,将降灾拿在手中晃了晃,对那小贩阴森森道:“你聋了?问你这菜怎么卖呢。”

义城这地方一直安稳得很,小贩似乎没见过薛洋这样的,有些吓蒙了,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。

薛洋脸色一变就要发难,旁边的晓星尘却拦了他道:“算了,去前面看看吧。”

两人转身,不知走出多远,那小贩终于回了神,拍了拍胸口对旁边的人道:“哪儿来的疯子,一上来就拔剑,吓死个人!”

旁边的人还未答话,前面的薛洋却蓦地转了头,笑嘻嘻地看了那小贩一眼,眸中凶光闪烁。

晓星尘像是看见了似的,对刚把头转回来的薛洋道:“别吓人家了。”

薛洋眼中的凶光顿时收了个干净,脸上又是那种笑嘻嘻的表情:“道长你又看不见,怎么知道我吓唬他了?”

晓星尘张了张口,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,最后还是抿着唇快走了几步,将薛洋甩在身后。

薛洋牛皮糖似的一直紧紧贴着,笑得十分讨打,时不时还要再撩拨几句。晓星尘羞也不是,恼也不是,菜都忘了买,竟是直接回了义庄。

白衣道人十分干脆的往棺材里一躺,不论薛洋再说什么,都不答话了。

薛洋知道自己触了霉头,可怜兮兮地扒着棺沿:“道长你别不高兴了,要不我们明日出门转转吧,你不是早就想去别处夜猎了么?”

白衣道人不为所动。

薛洋扯了扯那人雪白的衣袖:“道长~”

晓星尘:“……”

薛洋又扯着那袖子晃了晃:“道长~~~”

终于,棺里的人再也绷不住似的,微微笑了一下,点头道:“好。”


翌日启程,薛洋吸取了昨天的教训,嘴上安分了不少,晓星尘话也渐渐多了,两人你来我往的行了一路,倒也十分和谐。

远山近水,苍翠无边,一派好风光。晓星尘看不见,薛洋就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形容一番,景不入眼却入了心,晓星尘的笑便也一直没停过。

不过几日,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到了。

薛洋收了脸上的笑,一脚踹开了朱漆的大门。这宅院里没了几年前的热闹,连着家仆不过寥寥数人。

他们这动静闹得大,里面的人立马就出来了。宅院的主人见着薛洋又惊又怒,指着他道: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么?”

薛洋扯了扯唇角,一点艳红的舌尖舔过犬齿,道:“你还活的好好的,我怎么舍得先死呢?”

话音方落,降灾出鞘,直取那人咽喉。原本这一剑便可要命,薛洋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剑尖一转先刺伤了那人拿剑的手。

此时院里的几人像是才反应过来,齐齐将薛洋围住,却又忌惮着什么,不敢贸然出手。

薛洋见状哈哈一笑道:“放心,解决你们几个,用不到阴虎符。”

众人听他这话先是一惊,而后相互间对视一眼,同时发难。

薛洋笑着,剑招狠辣灵巧,稳稳的占据着上风。一旁被刺伤的那人草草止了血,心知此乃死劫,竟生出了一点同归于尽的心思。他换手执剑,找准了时机刺向薛洋,只攻不守。

薛洋被缠住,微微皱了皱眉,一把尸毒粉撒下。才刚刚退开旁人,那雪亮的剑光已至眼前。薛洋不慌不忙,只把降灾向前一刺,耳边顿时响起血肉割裂的声音。

可来人那一剑本就是不顾性命的,即使被刺中要害,也不过去势稍减罢了。

寒芒已至,薛洋冷了面孔稍稍侧身,却是免不了要挂彩了。

正在此时,霜华出鞘,拦下了那一剑。薛洋看了看门边的白色身影,笑道:“道长果然舍不得我。”说罢,已然握住霜华剑柄,双剑同出。

常萍倒在地上,再也无力挣扎,他顺着方才薛洋的目光看向门边,眼中刹那间竟露出无限的惊恐神色,可下一瞬,他看着薛洋的眼神却带了恶毒的快意。

薛洋被他看的恼怒,阴笑两声,对门边的晓星尘道:“道长,你说我在他身上刮几刀比较合适?”

晓星尘不喜欢和他讨论这种事,侧身皱眉,有些生硬道:“你心中已有计较,何必问我。”

薛洋撇了撇嘴,也知道晓星尘多半是不乐意看他杀人的,便道:“我可是要为道长你出气,你不愿动手,那我就借霜华一用吧。”

晓星尘没拒绝,只是转身出了大门,似乎是不想置身于此种场景。

薛洋也不耽搁,手中霜华寒光流转,血不沾身。不过片刻,地上的常萍已连惨叫的力气都失了,只是那双眼里依旧充满了恶毒和讽刺,他看着薛洋,拼尽最后的力气吼道:“薛洋,你这个疯子!疯子!我可怜你!哈哈哈……”

他这狂笑声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。

薛洋有些厌恶地一脚踩爆了地上的眼珠子,而后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,仔细地擦拭着霜华剑身,反复好几次才满意。

他脚步轻快地出了常氏的大门,却没见到晓星尘的人影。脸上那原本很是悠然的神情瞬时变了,焦急慌乱到有些狰狞。

薛洋在栎阳大大小小的地方寻了个遍,也没见到那白衣道人,他想着晓星尘可能是先回去了,便不再耽搁,一路直奔义城。

只是没想到,居然碰到了前些日子离家出走的小瞎子。

薛洋看着在河边默默掉眼泪的阿箐,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。只是在那小姑娘转身后,却又露出了一个甜丝丝的笑,张开手臂道:“阿箐,好久不见,想我没?”

阿箐吓得连滚带爬地想要跑。

薛洋心里有点不高兴。不过转念一想,晓星尘突然自己走了,多半是为他杀常萍的事生气来着,要是能把阿箐找回去,说不定晓星尘就不气了。

想到这里,薛洋脸上的笑更甜蜜了些,只是阿箐看了却像是见鬼一样,脸色煞白地大喊:“救命啊。”

薛洋觉得阿箐的脑子可能不太好使,明明装瞎子骗人的时候还挺机灵的,怎么现在能干出在荒郊野外喊救命的事呢。

“我和晓星尘一块出来办了点事,不过他好像生气了,你跟我回去替我哄哄他,之前骗我的事就一笔勾销。怎么样?”

薛洋手里握着霜华,双臂环抱于胸前,有些不耐烦地瞧着阿箐,毕竟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这小瞎子回去当电灯泡。

阿箐听他说这话,一开始没反应过来,而后看薛洋的眼神就像看疯子一样,嘴上忍不住骂道:“你脑子有毛病么!道长都被你害死了!还在这里假惺惺有意思么?你根本就不配提道长的名字,更不配拿着他的剑!”

薛洋的脸色沉了下来,觉得有些忍不了。晓星尘明明还活得好好的,这小瞎子满口胡言乱语就算了,居然还咒他死。

唯独这个“死”字,在薛洋心里好像有个机关一样,一听见这个字和晓星尘连在一起他就会丧失理智。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,阿箐已经躺在地上没气了。

薛洋突然有点后悔,蹲在地上试图给阿箐塞几颗丹药续命。可这小姑娘的身子骨太脆弱,比他当年差的忒远,不过是身上的痛就已经受不住了。

薛洋无法,掏出了一只新的锁灵囊把阿箐的魂魄给收了。他看了看地上阿箐的尸体,有些担忧的想,要是晓星尘知道了可能再也不会理他了吧。

他带着阿箐的魂回了义庄,进门就直奔到棺材前,往里面一看,脸上顿时就有了笑。

晓星尘果然是自己跑回来了。

薛洋把阿箐的魂往义庄外面一放,随后就在门上下了个禁制。他实在不喜欢阿箐总缠着晓星尘。

薛洋又趴到了棺材边:“道长,我把阿箐带回来了。你别生气了好不好?”

晓星尘不说话,白衣纤尘未染。

薛洋以为他睡着了,握了握那人冰凉的手:“道长?”

还是没人回话,不过那手似乎往外抽了一下。

薛洋知道晓星尘多半是不生气了,又嬉皮笑脸起来:“晓星尘!”

白衣道人先是皱了皱眉,而后低低的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
薛洋笑道:“嗯是什么意思?”

晓星尘道:“我不生气。”

薛洋似乎还想开口逗他,可那棺里的人却又补了一句:“永远不生你的气。”

只这一句,薛洋不知怎么竟觉得眼眶有些发酸。他将那人的手抬起,在脸旁靠了靠,沾染上了点湿意和冷意。

却是心满意足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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